柳齊和小艾面對面站著，好像在說什麽，程喬努力地想聽，卻什麽都聽不到。不過她看得出小艾的情緒很激動，柳齊卻吊兒郎當的，仿佛對見鬼已習以為常，至此，程喬百分之百確定自己的記憶沒出錯，說什麽雙雙墜樓才是天大的謊言！

突然，小艾渾身變成血紅色，張牙舞爪撲向柳齊，像是要把他掐死。柳齊依然雲淡風輕，看著小艾從他身上穿過去。

小艾仿佛受了刺激，露在帽子外面的長發根根飄飛，渾身透出讓人驚恐的綠光。就在程喬以為她要放大招把柳齊碎屍萬段的時候，小艾卻消失了。

程喬驚訝地到處看，都沒見到小艾的影子，她正疑惑著，柳齊忽然轉過身，沖著她笑了。

程喬的心跳陡然加快，他發現自己了？她想跑，可怎麽都邁不動腿，心跳飆升到臨界點，程喬眼前發黑，有了片刻的暈厥，等她清醒過來，柳齊正站在教室中央，抱著肩膀笑吟吟看著她。

“剛才那出戲，好看嗎？”看看程喬緊抓椅背的手，柳齊笑得更燦爛了，“別那麽緊張，我又不是壞人。”

程喬手背的青筋一點點凸起，雖然眼前的男人表現得人畜無害，但她能感受到對方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，他的身上，或許有某種她解釋不清的能力。

“我聽說最近有個女生找過小艾的室友，就是你吧。”柳齊抱著肩膀靠在門邊，表情和動作像極了調戲少女的風流公子。

見她還是不說話，柳齊伸手指了指程喬，然後繼續雙臂交叉，“你，比我想象中有趣。”

“你認識我？”程喬有些意外。

“你不就是我跳樓那天送外賣的小妹嗎，怎麽樣，那天嚇壞了吧？”柳齊說著歉意的話，語氣卻是滿滿的幸災樂禍。

他主動說起這事，程喬反而冷靜了。

“我很好奇，你那天為什麽要叫外賣？要是沒有我這個目擊者，你的計劃就完美了。”

柳齊無奈地聳肩：“這是個意外。”

程喬冷笑，“你為什麽要害小艾，就因為她纏著你？”

柳齊的笑容變得有些危險：“你就不怕知道得太多，被我滅口？”

程喬挺直胸膛：“在你滅口之前，我會把你所作所為公諸於世，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做過什麽。”

柳齊笑意更深，一步步走到程喬不遠的位置，坐在桌上，探著身子打量她的表情。

程喬不卑不亢地回視，空氣中隱隱有火花在碰撞。

半晌，柳齊高舉雙手，笑意也漸漸轉化為淡淡的無奈。

“真是怕了你了，不過，我想你根本就不曉得發生了什麽。”

程喬表情不變：“我只知道是你跳樓，砸死了小艾。”

柳齊伸出食指搖了搖，“其實，她早就死了。”

程喬的眼角跳了跳，“你覺得我會相信？”

柳齊笑得有些苦澀，“你當然不會信，不只你不信，就連小艾她自己，也不相信。”

在柳齊喋喋的抱怨中，程喬聽到了故事的另個版本，一個，充滿靈異味道的版本。

柳齊和小艾交往之初就發現這個女孩特別粘人，超出了他對女友的容忍程度，所以那時候他就曾提過一次分手。小艾以為他有了新歡就偷偷查看他的手機，被柳齊發現後，兩人大吵一架。柳齊覺得兩人鬧到這一步就沒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了，可小艾卻死活不肯放手，反而變本加厲盯著他，連他和哥們出去玩也非要跟著。

兩個月前，柳齊和幾個哥們去給即將出國的同學踐行，小艾也去了，那天大夥喝到深夜，醉得不省人事，小艾和尚能保持清醒的柳齊肩負起送人的重任。兩人在街邊打車的時候，遇到了個搶錢的小混混，柳齊正想出手教訓他，沒想到小艾先一步擋到了他的身前，被混混捅了一刀。

“那刀捅在她的心口上，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，”觀察到程喬臉上的驚詫，柳齊輕輕地點頭，“沒錯，她當場就斷氣了，血噴得到處都是，那個混混被嚇跑了，我抱著她，大叫她的名字，誰知道，她竟然又活了！不，不是活了，那把刀還插在她的心臟上，她卻像感覺不到，一個勁問我受傷沒有。”

“一開始，我以為她和我一樣，有某種特殊能力，後來才發現我錯得離譜，她只是個普通人，被捅的時候就死了，只是她自己沒意識到死亡的事實，變成了行屍走肉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她死了？沒準是她心臟長偏了，那刀沒致命呢。”程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她聽說過某些癡男怨女因為放不下心上人而化成怨魂徘徊不去的，卻沒聽過明明已經死掉的人又離奇“活”過來的。

“她心口那道傷疤就沒有愈合過，你覺得，活人會這樣？而且打那之後，她的心跳也消失了。”柳齊嘲諷地笑笑，“發現她已經死了，我跟她談過一次，結果她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，覺得這些都是我為了甩掉她編造的借口，還口口聲聲說她要死也會拉著我一塊。”

柳齊不想跟個死人糾纏不休，而且死去的人以行屍的形式在世間徘徊也有很多弊端，所以他打算順著小艾的意思，兩人跳樓殉情。可事到臨頭，小艾後悔了，說什麽都不肯跟他一起跳，還瘋了似的跑掉了，柳齊沒辦法才臨時改變策略，由他一躍而下，將逃走的小艾砸死。按他的說法，小艾再“死”一次，應該就不會再“活”過來了。

“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要在那個時間叫外賣？原本我只是打算找個人證，證明我是和小艾一起跳樓的，沒死只是我命大，可小艾這一跑，你就成了我的計劃中，最大的意外。”柳齊仰起頭，像在感嘆造化弄人。

程喬不太相信柳齊的話，如果小艾胸口有一道足以致命的傷痕，那警方早就當刑事案辦理了，怎麽可能任由小艾家屬將屍體領走。

“這我就不清楚了，我跟你說這些也沒打算你會相信，我只是想找個人聽我吐吐苦水，這陣子……”柳齊的話沒說完，但程喬明白他的意思，這段時間議論他的人太多，他的內心並不如他表現出來得那麽無所謂。

“既然不想被人議論，你為什麽還要來三教？還有，你說你有特殊能力，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呵，”柳齊誇張得瞪大眼睛，像在看傻瓜，“你可比我想象中笨多了，我問你啊，如果你要殺人，會選跳樓把對方砸死這種方式嗎？你敢保證自己就那麽幸運，從九樓跳下去還能活著？”

見程喬似有所悟，柳齊得意地笑了，“沒錯，我就有這份把握，不管從多高的地方跳下去，我都不會死。”

程喬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解釋，這個世上，總有許多人們解釋不清的現象，有些人跳樓摔不死，似乎也沒什麽離奇的。

柳齊似乎對程喬的表現很失望，“至於我為什麽要來三教……呵，你不是也看到了嗎，小艾她陰魂不散，早晚會害人的。怎麽說，她都是因我而死，我不想她害人害己，可惜，她不聽我的勸，所以，這裏很快就會再出事，我勸你以後最好別再來了，我可不想哪天看到你也成了孤魂野鬼。”

程喬知道再聊下去也不會有任何進展，不過她還有疑惑需要柳齊解答。

“那天是你送我回寢室的？”

“我？”柳齊指著自己的鼻子，臉上寫滿不可思議，“我雖然摔不死，但也受了不輕不重的傷，把你嚇暈後我也暈了，怎麽可能送你！再說，我怎麽知道你的寢室在哪兒。”

程喬的大腦飛快運轉，如果整個事件中還存在第三個人，有些事，也許就能解釋得通了。

“說起來，我也很納悶你為什麽沒有站出來證明是我跳樓把小艾砸死的，”柳齊忽然靠近程喬，暧昧地挑眉，“你該不會是，看上我了吧？”

程喬沖他翻個白眼，右手一甩，那把被她抓了半天的凳子準確地落在柳齊的兩腿之間。

柳齊立馬舉手討饒，乖乖退到安全距離以外。

“我是第二天在寢室醒過來的，我送外賣騎的電動車也被送回了餐館，如果不是你，我也想不出是誰做的，”程喬想了想，覺得這些實情應該知會柳齊一聲，“另外，派出所說有人目擊你和小艾一起跳樓，如果這個人不是你安排的，我想你有必要查一查他為什麽做偽證。”

眼看快到寢室鎖門時間，程喬酷酷地雙手插兜，“你也快走吧，我同樣不希望下次來見到的是你的鬼魂。”她說完就走了。

夜裏，程喬躺在床上，翻來覆去睡不著，她怎麽都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。現在全世界都認定小艾是和柳齊雙雙殉情中死亡，柳齊沒必要編造這樣的借口來騙她，可假如柳齊說得都是事實，這個世界會不會太可怕了？心臟中刀卻仍能正常活動的死人，跳樓摔不死的怪人，以及隱藏在暗處、不知在策劃什麽的神秘人……

程喬覺得，自己的生活正在偏離正常軌道，往某個詭異莫測的方向發展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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